他于满地鲜血中站了许久,脱下皮囊,跟着父亲回了罗刹鬼蜮去找母亲。
路过路边水洼时他瞧见了自己的神情。
冰冰凉凉又苍白唇上一抹鲜红——标准的罗刹鬼的样子。
重新复活的母亲被婆娑鬼吞噬的更严重了,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刻。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距离这一天过去没多久,秋艳火问世了,鬼蜮的情形急转直下。
秋艳火可以灼烧怨念。
罗刹鬼们分成了好几派。有的甘愿走入秋艳火去祈求那个投胎的机会,有的则想尽办法要消灭秋艳火。
然而当得知秋艳火中蕴含天道之时他们大骂出声:“天道不公!”
人修妖修骂天道,罗刹鬼们也骂天道,谢无忧觉得天道可真是可怜,如果是他,干脆就把他们都扬了算了,免得成天还要听他们叽叽歪歪。
后来婆娑鬼蜮被那个男人重新封印,炙热的火烤着怨气,有鬼族联合了外面的人要逃出去找生路。
谢无忧和自己的父亲母亲都接了任务,幸运的是他们都过了剑域,不幸的是只有他的灵魂于秋艳火中走过留存了,平安符当真庇护了他。
他看着那对夫妻湮没在枫红色的秋艳火中,一如当年谢府燃烧的颜色。
按照同太清长老约定的那样,他得到了一具皮囊。不过这里出了一个小插曲,还有另一个罗刹鬼和他一样幸运地逃了出来,但皮囊只有一个,他只好把他骗去了有修士的地方。
人类的皮囊沉重极了,更何况他刚剥离了怨气。
谢无忧跑反了方向,他晕倒在地上的时候本以为自己要无功而返了,谁料天道庇护他一睁眼又有了一个家庭。
这次的皮囊比上一次的要好一些,这一次人间的太阳比上一次的还要温暖。
谢无忧虽然没有跟倒霉的宋惊鸿一样忘记自己是谁,但是他太孱弱了,只好等着体内的婆娑鬼恢复。
这个时间有些漫长,漫长到他当真以为自己成了人类。
刚刚找到他家人但是他反应激烈不肯回家的那段日子,同他一起养伤的还有捡到他的小女孩,小女孩看起来瘦的和干柴似的,整个人瘦脱了像,但一双眼睛却很亮,时常会同他说一些大人才会说的话。
“多愁这个名字不好,你就是太多愁绪了才会整天闷闷不乐。”女孩道。
谢无忧反驳:“你叫楚宁宁,却也没见得有多安宁。”
这句话好像戳到了她的肺眼子,让女孩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就在谢无忧以为她要哭了的时候,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跳起来指着他中气十足地骂道:“你懂个屁!小屁孩!成天板着脸装大人!”
这个时候,那个说话轻声细语仿佛雨后山茶花的小姑娘从大门外端着早饭走了进来叫了小女孩一声,然后谢无忧看见面前的小女孩滞了滞哼了一声跑回了屋子。
山茶花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同他陪笑道:“宁宁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最近生了病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然后迟疑了一下,掏出了块油布包裹的山楂糕递给他。
谢无忧接了过来轻声道谢。
小姑娘朝内走去。
身后他听到楚宁宁怀疑的声音道:“你是不是又把我的糕点给别人了?”
涵娘道:“没有,我今天没带,等我明天再去集市给你买好多。”
楚宁宁似乎吸了吸鼻子问道:“奇怪,我怎么闻到一股山楂糕的味道?”
屋内声音轻语,谢无忧擡头,阳光透过小树的树顶斜撒到了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仿佛度了一层金衣。
大门外传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原来是楚河等一群小孩摘了果子送过来了。
后来,谢无忧同偷偷给他带山楂糕的小姑娘定了亲。
楚宁宁等人为此烦了他好久,那时楚宁宁的病好了整个人也窜高了一节,胡子芸等人成天上蹿下跳跟着她闹腾。
“宁宁姐!快看慕多愁来了!”
“听我指令,放小河!”
“我去牵狗!”
不过这并没有打扰他和山楂糕小姑娘的相处。
“宁宁姐!你怎么也跟他们一起闹!”
“……哈哈……我当然……是被迫的。”
“宁宁姐!”*3
时间一晃而过,婆娑鬼也再度从他身体中复苏。
人和罗刹鬼,两个躯体的磨合是很痛苦的,而婆娑鬼的到来加剧了这个痛苦,他看着自己眉宇间重现当年苍白模样。
日复一日,天道之火在他梦境里灼烧。
当镇上的乞丐和以前一样逐渐消失时,当他朝众人露出獠牙前,谢无忧取回了当年他带出的藏春剑。
藏春剑经过宁安当铺到达多宝阁,这消息很快传到剑宗。
不久,太清长老的徒弟突降中洲边陲将他带回了剑宗,按照约定,他成了太清的徒弟。
从此慕多愁消失,只有谢无忧。——尽管抱着这样的决心,可谢无忧没敢去同涵娘告别。
又是经年,一天夜里,他没忍住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于是一只大肚无名千里迢迢去了中洲,为那最温柔的小姑娘摘了朵山茶花。
中洲到蜀地,人间到鬼蜮。
山高水长,既祝无忧何必念多愁。
怎么说呢,就是如果楚涵稍微软弱一点,他俩的故事走向就是标准的虐文了。啧。不过楚涵的设定是外柔内超刚捏,是会哭哭唧唧拿刀哆哆嗦嗦但下手利落砍坏人的那种人设,所以没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