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衍盈开
傅云奕在瑶光殿门口驻足许久,深吸一口气,才擡脚进去。
李玉翎却不在,去了蹴鞠场,他眉头深深蹙起来。
她果然很不听话。
脚都不知道好没好,居然跑去打球了。
他吩咐给使,一路带去马球场。
翠绿的草坪绵延,傅云奕一眼看看见,少女一骑白马,身后是洁白的云,蔚蓝的天,猎猎劲风吹的衣袂翻飞,手里一只长长的鞠杖,一个侧扬,那球转着圈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一路穿过几个人,落进了对方球门。
干练飒爽。
傅云奕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娘将马球玩的这样好。
他不自觉被吸引,看她唇边明媚的笑意,比这阳光更耀眼。
“公主,看好了。”
萧又野一个切削球发过来,李玉翎目光一转,握稳了鞠杖,正要出球,看到一抹冰蓝色身影,军帐前,少年一袭冰色澜衫,额心一点美人尖,五官极为赏心悦目,肌肤又泛着一种病态的透明色,一半墨发顺至胸前的位置。
仅仅是看一眼,便叫人生声出一种怜惜,忍不住停住目光。
李玉翎慢了一击,球擦着掬杖而过。
这个削切,对李玉翎是百接百中,萧又野顺着李玉翎的目光看去。
又是那个病秧子。
他眼眸中闪过厌恶,傅家人,和傅云深一样让人厌恶。
李玉翎拿自己做幌子,一再骗自己,是因为这个人吗?
他勒紧了缰绳,握紧了掬杖,一夹马,对准了傅云奕的脸,狠狠击打。
李玉翎看着那球在空中转着速度朝傅云奕的方向,心脏瞬间锁紧,夹了马飞奔过去。
萧又野用足了内力,球夹着劲风,空气撕裂,傅云奕自然感知到,他原本朝身后一退,对上李玉翎飞奔过来,眼里的慌张。
他忽然顿住。
她会心疼自己吗?
这一迟疑,堪堪避了一半,李玉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是从马上飞扑出去的,只见那球在她手心一点的距离,眼睁睁擦着他的脸颊过,留下一道血痕。
李玉翎撞在傅云奕的心口,他没有使力,接住她两个人一起倒下去。
只是李玉翎怕自己压到他,一个侧翻,枕着他的手臂挨着他跌在边上。
“你有没有事?”
李玉翎立刻手撑在草地上起身,紧张的侧过身,上下检查他,“有没有被压到?”
“吾没事。”
身上真的一点也不疼,脸颊有刺痛感,可是对上她紧张的眼神,心里只觉得喜欢。
要溢出来的欢喜。
她关心他。
“真的没事。”
傅云奕是完全摔在地上,李玉翎手腕攀上他胳膊,扶他坐起来。
她身子倾斜,脸微微仰起来看左边脸颊的伤,她齐腰的长发顺着肩披散下来,柔软的发梢,像小猫咪的猫,拂过他的手背。
撑在地上的手背微微躬起来。
脸上足足有一个鸡蛋大的红印不说,还有一道略宽的擦痕,上头有细细密密的血点子。
他皮肤本就白,显的伤口就很厉害。
“还说没事,都出血了。”
李玉翎很生气,转头吩咐央央:“快去拿伤药过来,要金疮药,还要防止生疤痕的。”
打马球受伤在所难免,帐子里就备了药的,央央领了命令立刻去拿药。
“真的不疼。”他说。
萧又野见李玉翎为了这个病秧子,竟然从马上扑下来,怨毒的看向傅云奕。
已经气炸了的李玉翎起身,恰好看见萧又野眼中的狠毒。
她一鞭子也抽向他脸,“你有病啊!”
萧又野徒手抓住她抽过来的鞭尾,朝前用力一拉,让李玉翎朝自己踉跄了两分。
“公主一定要这样护着他吗?”
“是你自己先伤了他。”
“吾不是故意的,”萧又野道:“打球乱飞不是很常见的事,公主不分青红皂白就为他抽吾?”
“你可真够能狡辩的!”
“观赛都坐在帐子里,吾又没注意他站在这里,球发飞不是很正常,究竟是狡辩,还是公主偏心?”
“诡辩!若是别人或许可能,可你是什么身手,你就是故意的。”
萧又野气极,捏着鞭子的手青筋虬扎,和李玉翎剑拔弩张的对视。
“公主,”傅云奕手指拉了拉李玉翎一截衣袖:“吾没事,想来萧副使还在为上次同吾的龃龉生气,您就别跟他置气了。。”
“是吾得罪了萧副使在先。”
萧又野:“!”
李玉翎原本就不相信萧又野的托词,这下更抓到实证了:“你还说你不是狡辩!”
萧又野气极,恨恨扫一眼傅云奕,看见他唇角一丝淡笑,转身,一脚踢飞了球,离开。
“萧又野,你这是在给本公主甩脸子吗!”
李玉翎气的剁脚,真想将这人给撕吧撕吧扔出去。
既然他这么有能耐,还是叫阿耶将他指派到汀源去打仗去吧。
“公主,别生气了,为无关的人不值得。”傅云奕说。
的确是无关的人。
李玉翎收回视线,对上傅云奕深邃的眼睛,心里头那股子燥郁立刻就烟消云散。
立刻就静下来。
“去里头坐着。”
“你们,继续打球。”
傅云奕目光低垂,看见她走路的姿势并没有异常,料想她的脚是完全恢复了。
听见李玉翎随手一指自己边上的位置,“你坐这。”
傅云奕怔愣了一下,依言,还是挨着她的座位坐下。
徐呦呦许久不见傅云奕,笑着同他见礼:“六郎君。”
傅云奕回礼,李玉翎在最上首坐下,又给傅云奕介绍另外几位公主。
央央很快拿了两种药折返回来,她跪坐到傅云奕身边,摘了瓶塞,正要给他上药,傅云奕手一伸,已经将药抽抽走。
“吾自己上。”
袖子后的唇角一弯,真的很羞涩啊。
若是嫁了这样的人,该多有意思。
可惜,他并不想娶她。
随手指了一个小给使去给他上药,这一会,傅云奕没有拒绝。
她曲着指节在几上敲了敲,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绿草茵茵,夕阳向晚,晓风残月,女娘郎君们挥杆纵马。
极好的夕阳晚景。
她起身,漫步出了帐子,她听见,身后,他的脚步声,果然跟了上来。
唇角翘了翘。
她放慢了脚步,下了木阶,往山坡的草坪上去走。
傅云奕保持她两步的距离跟着,走了一会,他们便离帐子很远了。
“公主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玉翎心里有点开心,面上不显。
“是有一件,上次越王会及时撤退,似乎是有人通风报信,吾去见过越王。”
她驻足,回身,目光扫一眼穗穗,又扫一眼球场上的身影:“越王透露,是吾身边的人透露的。”
“都是很早就跟了本公主的,这一路辛苦,付出的也很多,吾不想随便怀疑谁,伤了他们的心。”
“让他们觉得吾凉薄,跟错了主子。”
“可这个背叛吾的人一日不找出来,吾始终难以安心。”
傅云奕思索了一会,道:“知道您行动的每一个人,都是您完全信任的人吗?”
“是,”李玉翎道:“吾的计划很周翔,都是吾信的过的得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