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满心盼着能把卖地的事赶快敲定下来,这笔钱她可大有用处——一两银子还了外边的赊账,剩下二两得拿去给宋冬生再寻摸个便宜媳妇儿。
宋楚云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来,这是地契,我已经拟好了,您拿去看看。”
马杏芳不识字,只得让宋冬生代她接了,细看个究竟。
宋冬生早些年是上过几天学来着,无奈脑子实在不够用,几个简单的字都记了忘,忘了记。后来没了办法,这才找村里的老木匠学手艺,勉强混几口饱饭吃。
宋楚云来前就设了套,整份地契用的全是拗口难懂的文言文,并且好些关键语句用的还是生僻字。
宋冬生梗着脖子看了半晌,基本上全没看懂。可他不愿在恶霸表哥面前丢脸,便强装镇定问了几个简单问题。
宋楚云有心整他,不论宋冬生问什么,他都含糊其辞的用‘这些纸上写的明明白白,你一看就清楚了’给堵回去。
宋冬生哪好意思承认他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读过书的男人却看不懂这份地契,悻悻的试探宋楚云,那三两银子现在到底给不给?
“这个自然,你按个指印在上头契约就生效,钱我现在就给你。”
一听立即就能拿到钱,宋冬生也不纠结地契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了,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就在上边按了个手印。
宋楚云看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笑得意味深长:“行,这是三两银子,你点点数。”
亮闪闪的三锭银子晃花了三舅母和宋冬生的眼,做表弟的那个再看向他表哥时,眼睛里的不屑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了一半羡慕一嫉妒的复杂神色。
三舅看到生意谈成也很高兴,老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连话也变多了些:“阿云呐....这还得是多谢你了,不计较曾经的事.....那什么,你坐下多喝两杯茶水,同你表弟好生聊聊......”
宋楚云无差别瞧不起不疼老婆的男人——连自己枕边人都不能善待,还能指望他能做成什么大事?
跟宋冬生聊是没半点共同话题可聊的,就只能套点话看看怎么帮人伸张正义这样子。
三舅母得了钱一时高兴过头,听宋楚云语气和缓地发问,全然略过刚进门时发生的事了,颠着三锭银子就数落起廉哥儿来。
“噢....你问我那儿媳啊?呸!提起他我就来气,当初要不是他那赌鬼阿爹找上门来告求,我绝不会答应他和冬生这门亲事的!”
“我们家冬生,那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小伙!如今娶了这么个脸上有胎记的丑八怪,真叫我们一家子在村里都擡不起头来!”
三舅母一口一啐,从她的语气神态里不难看出对廉哥儿的嫌弃与厌恶。
宋楚云瞄了眼宋冬生那张长满麻子的倭瓜大脸,强迫自己不要反复在脑子里循环那句‘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小伙’,以免没忍住当场笑出猪叫声来。
“舅母既然瞧不上这儿媳,怎么不干脆休了他?让他回乡去,也好过整日在这里挨打受骂呢。”
“嘁.....休了他?当初他那赌鬼阿爹找上门来,说自己欠一屁股债,用廉哥儿换了八钱银子走。冬生要是休了他,我那八钱银子不就白花了?”
马杏芳是为人恶毒却不自知,在她看来,廉哥儿是她花了八钱银子买回来的。说是儿媳,实则跟下人仆役没有任何区别,不高兴了能打,不痛快了能骂,对人根本没有半点尊重可言。
“他那赌鬼阿爹刚开始说的千好万好,廉哥儿嫁进我们家来能烧火做饭,砍柴耕田。谁知人娶回来,盖头一揭竟是那副鬼样子,大白天的我都不敢放他出去干活,要让村里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冬生娶了个妖怪呢!”
“我花这么多钱买他,总得使得上作用吧。刚好手上有了这三两银子,等我过段时间进山,再给冬生买个好生养的哥儿回来,生个一男半女延续我们家的香火。到时候就让廉哥儿近身伺候,毕竟买小妾可比娶个正房要便宜多了嘞!”
马杏芳说到兴头上,话语越发尖酸刻薄,口口声声都是压榨无辜小哥儿的狡诈算计。
宋楚云懒得再听,将按好手印的地契往怀里一卷就要告辞。
反正钱已经拿到手,三舅母假意留了一遭,见留不下人来就随他去了。
宋楚云只觉这小院说不出的逼仄憋闷,告完辞擡脚便走。
直待他走出好长一截路,身后跟着的那条尾巴还没有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他想了想,利索停下脚步,冲远处的窝竹堆中朗声一唤:“出来吧,廉哥儿,这里没有旁人,你想同我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