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让车夫绕了一圈,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立刻让车夫跟着裴萧萧她们。
她今天特地选了一辆没有带济阳公府标志的马车,看起来随处可见,很不起眼。
裴萧萧一行自然也没有发现她在跟踪。
到了慈幼堂门口,江瑶撩开帘子,偷偷看着江采春从马车上下来。
恰好裴萧萧此时转了过来,她立刻放下帘子,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心脏砰砰跳得极快。
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等裴萧萧的马车远去之后,还不放心地朝外面看了看。
人的确走了。
江瑶这才放下了心,从马车中下来,整理了下衣服,借口自己要找江采春看病,进去慈幼堂。
慈幼堂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虽然打扫得窗明几净,但依然让江瑶感觉不舒服。
若不是为了找江采春,她是不会来这种全是底层人的地方。
江瑶压下心中这份不适,强撑起笑,询问江采春的住处。
活泼好客的小女孩给江瑶指了方向,怕她迷了路,还特地为她带路。
“江姐姐就是住在这里了。”
小女孩叮嘱道:“像姐姐你这样来找江姐姐看病的人有很多,不过江姐姐不是人人都给看的。”
小女孩缩了缩脖子,仿佛有些害怕。
“江姐姐的脾气不好,姐姐你要是要找她看病,一定要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
江瑶点点头,示意身后的婢女取些果子点心,送给这小女孩。
不过却被对方婉拒。
“只是在家里为客人带个路罢了,不值当谢。”
“祝姐姐你能说动江姐姐,为你家里人看病,也希望你家里人的病能早日康复。”
江瑶有些惊讶。
她以为这小女孩会收下的。
谁家孩子不喜欢吃这些看起来精致,闻起来香喷喷的东西呢?
江瑶曾经为了给自己造势,去自家在城外的粥铺。
她只是负责在粥铺边上站一会儿,除了矜持地点点头,什么都不用做,等第二天,济阳公府就会对外宣扬她的善心。
江瑶是见过那些为了一口吃的,就大打出手的百姓,老人是这样,男人是这样,女人是这样,孩子也不例外。
她的本意并非施舍这小女孩一些小恩小惠,只是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正好有,还多的很,不妨漏一些出来,既能让小女孩高兴,也能为自己稳固一直以来的善名。
但没想到却被对方拒绝了。
江瑶心思微动,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离去的小女孩。
原来慈幼堂是不一样的。
孟氏商行每年往这里头砸钱,倒是不算可惜。
江瑶没再多想,整理了下思绪,上前敲门。
“请问江医女可在?”
她的声音婉柔,与江采春的刚直全然不同。
江瑶在门口等了会儿,正想着要不要再敲一次门,就听见里头有了动静。
“陌生人?可是来找我出诊的?”
江瑶忙道:“正是。我祖母这几日身子骨不爽利,找遍了京中大夫,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
“正巧听说江医女从江南到了京城,乃是医术精湛的名医,是以想请江医女去一趟济阳公府,为我祖母诊治。”
江瑶在门外耐心地等着,她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嘟囔的声音,但是声音太小,听不清。
正当江瑶以为江采春要来开门,跟着自己去济阳公府,才听见里面的声音重新响起。
“济阳公府?你们家是公爵?那你去太医院里另请高明吧,我不去。”
江瑶愣住了,整张脸都僵了。
自己都自报家门,竟然不给她面子?
京中谁人不知,她父亲自从平定江南民乱后,受到圣上和邬皇后的夸赞,在朝中步步高升,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往后她父亲的成就低不了。
这还是江瑶第一次被一个身份如此低微之人看轻,脸色非常难看。
她在心中冷笑,也对,有眼睛都知道父亲往后平步青云,江采春的眼睛是瞎的,自然看不见。
这时候,江瑶已经想着干脆转身离开,回济阳公府去。
但想到济阳公府如今的处境,再加上方才她找人打听了一下裴萧萧她们的行踪。
若是江采春没去谢家前,她就此放弃,的确可以。
此前的江采春,不过是经常出入高门大户,为各家女眷诊治,因此结交了许多京中有权势的人家。
江采春的坏脾气,现在江瑶也领教了,知道这人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但即便这样容易得罪人的江采春,那些曾经经她诊治的人家,也会捏着鼻子卖她一个面子。
江瑶原本觉得,江采春一个江南来的孤女,无亲无眷,定然很好掌控。
脾气不好,那也是因为背后的靠山不行,只能自己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若是自己能成功博取江采春对自己的信任,往后让江采春帮着济阳公府一把,一定是可行的。
何况,如今到处都在传,说江采春与济阳公府似乎有旧,而且的确长得和江家人相似。
江瑶觉得,或许是自己那些叔叔或是年长的堂兄们的外室所出。
若是自己出面,让江采春认祖归宗,届时,自己在江家的话语权也会上升,江采春还会感恩戴德,往后对自己唯命是从。
江瑶觉得,江采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一定心中十分渴望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自己不仅仅是出于私心,更是为江采春着想,是在施恩,是积德行善。
这样的自己,在江采春面前,应当是高高在上,等着她感激涕零,拉着自己说着说不完的感恩的话。
可事实是,江采春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乃至直白的拒绝,让江瑶觉得自己现在根本下不来台。
江瑶不信,江采春就没有听到外面关于她和济阳公府的那些风言风语。
难道江采春自己心里就从不曾有过怀疑吗?
刚才她明明都自报家门,说是济阳公府来的了!
就这样,江采春还在自己面前拿腔拿调。
真以为她如今是京中小有名气的医女,就高出自己一等了吗?
高门大院,嫡庶最重。
倘若江采春是嫡女,家中岂会扔了她?
一个小小庶女,也敢给她这个济阳公府嫡长小姐脸色看。
江瑶很想直接掉头就走。
这是江采春成为谢御医传人之前,江瑶会做的事。
如今江采春已经成了谢御医唯一的传人,谢御医还为了这个传人,夺了长子的家主之位,对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江采春在医界的地位直线上升,江瑶就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身段,继续哄着她。
之前的江采春,远不如现在的江采春。
虽然谢御医仅仅是太医院荣休的院正,可他不少徒弟,都是与世族、贵胄关系密切,甚至不少人,都是各家养着的大夫,是有那么一点资格,能说的上话的。
这样的江采春,就不是现在江瑶所能放弃的了。
外人不清楚,江瑶心里却是明白的。
她父亲如今正是有大好前途的时候,但是偏偏遇上了邬皇后想要夺权。
她父亲想要明哲保身,无论裴党也好,世族也罢,乃至邬皇后这方,都不想得罪,只想中立。
可她父亲现在根本做不到这点,没有这个实力。
邬皇后已经三番四次让人上门,各种明示暗示,希望她父亲进行站队。
她父亲有心拒绝,却深知若是惹恼了邬皇后,寻个由头,是能让济阳公府伤筋动骨的。
这几日,为了这桩事,她双亲都愁眉不展。
江瑶也没说错,济阳公府的老夫人的确病倒了,就是为了这桩事。
如今济阳公府上下愁云惨淡,谁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江瑶自知能力有限,入宫无望,是以想着要另辟蹊径,多为济阳公府找几份助力。
在这时,江采春进入了她的视线。
江瑶反复衡量许久,认为江采春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随后开始对她进行一番考察。
结果今日正好获知她成为了谢御医唯一的传人。
这样一来,她就更加不能错过江采春了。
江瑶在心里拼命用江采春现在今非昔比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心中的火气还是压不下去。
她扬声道:“江医女,我是诚心诚意前来求医的。还望江医女看在我祖母年迈病重的份上,能前往济阳公府为我祖母诊治。”
“你们家是公爵,不过是身体不舒服,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大可以去太医院找太医呀。”
“我不是你们想象当中那么闲的,今日下午我还有三个病人要来复诊,明日上午还要外出去五户人家出诊。”
“不是什么大病,真的不用来找我。”
江采春心里烦得要死。
她对这种小病小痛就急着要请好大夫的达官贵人一点都不喜欢。
有的大夫喜欢去结交他们,那去找那些大夫好了呀。
她更喜欢和民间的百姓打交道,琢磨用最少的钱,去治好他们的病。
能不能尽量不要来烦她?
她真的很忙的!
江瑶心中的火气蹭蹭往上涨,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江医女,恳请能答应我的请求。”
“若是今日你不答应,那我就在你门前长跪不起!”
说着,江瑶不顾婢女的劝阻,真的在江采春门前跪了下来。
她不满地盯着那扇隔绝内外的木门。
自己就不信了,如今她把江采春架在火上烤,难不成她还真的就让自己跪死在门前?
江瑶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的确不好,也的确会败江采春好感。
但现在她不管这么多了,只要能把江采春给骗出来就行!
对,先把人给骗出来,等见了面,她们还可以再说别的。
江采春在里面正在分拣草药,听到门外江瑶的话,感到分外无语。
“你们怎么动不动就喜欢跪?”
“要真跪就有用,那你们去庙里面跪菩萨好了呀。”
“指不定跪死在菩萨面前,就能让菩萨大发慈悲,让你家里长辈痊愈呢?”
“跪我可没有半点好处。”
江采春最讨厌被人逼迫,江瑶这样做,实在太让她不爽了。
索性说完话之后,不管门外的情况,继续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