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我打算等着他们选好峰后就回家,我没有天赋灵根,而且其实我本就不是很喜欢留在这里。你呢?你是跟我一起回去,还是另有打算?”
楚涵踢了踢绣花鞋,鞋面上的并蒂莲兀自盛开,美丽繁华。两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她开口道:“我也想家了。咱们一同回去吧,芸娘还在家呢。”
楚宁宁见她心情不畅便住了嘴,转头说起酒酿圆子。
“咱们去买些食材,回去我借旅舍的厨房给你做怎么样?”
楚涵露出迟疑的表情。她总是一副柔柔地性子,发起火来别人还没怎么着,自己就会先把泪含到眼睛里,一弯弯的下垂眼,曾被胡子芸说是小狗眼。
楚宁宁扯着楚涵拐过一条小路向另一条街道走去。
楚家村,楚大娘家内,堂内昏暗。
楚家大爷脸色不好看地背着身坐在离门近的位置。
楚大娘和楚家三婶对面而坐,那张眼角隐有皱纹的脸上板地紧紧地。
“我都已经听说了,这门亲事绝对不成。”
楚家三婶脸上的笑容顿住,心想这跟她预估计的可不一样啊。他们家那位姑奶奶临走时可去找她说了,如果慕风这门亲事定下了那他们田地的租子会再让两成给她。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无意的样子啊?要不然她这段日子这么上赶子凑这事呢。
“怎么不成了?嫂子你可别听其他人嘴碎,孩子的心意才最重要啊,可是嫌聘礼琐碎?我听宁娘说白玉嫂子曾给她准备过,而且那慕家也是正经人家,说聘礼什么的本就该男方给,虽然如今他家弟弟是入赘,可咱们准备那些权当给小两口添的,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他们是半分不会介意的。”
楚家大娘嘴闭地紧紧的,心中的气是忍了又忍,膝盖上的拳头青筋直露。
楚家三婶接着道:“宁娘她跟楚河那群闹腾的不一样,她没有修仙那个心思,想必不久之后就会回来了,她把婚事交给咱们张罗,那咱们就干脆给她张罗利索了,等她回来交换生辰贴再看看好日子,不出一年说不定就能见到大胖小子了。”
楚河等人离村只说去隔壁镇看望家里的亲戚,故而除了他们自己家里人和慕水,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去了云虚宗测灵根。
楚家三婶又张了张嘴刚发出一节音节,砰地一声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原是楚家大爷猛的拍了桌子一下。
楚家大爷的脖子脸上绷起气急的青筋,一双眼睛怒瞪着她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哆嗦着,有些褪色的袖子被桌上洒出的茶水浸湿,话都有些说不利落。
楚家三婶茫然。
天可见得,这次她真是没打什么歪主意。这老大家两口两天前还跟她说要考虑考虑,怎么今天就成了这副样子?
楚大娘见她还装模作样,终于忍不住冷着脸气道:“人家村里人都跟我说了,那慕二郎是个不利落的!若是个普通孩子也就算了,可他他是个……半傻的!”
“什么?!”楚家三婶捂住了嘴巴。
“你虽是她婶娘,可做人也不能这样昧着良心做事啊!”
楚家三婶惊地站起了身,她往后退了一步,手扶在椅子背上道:“这我实不知,就算我跟她关系不好,可我也不至于这样害她。”
想起楚宁宁的话楚家三婶又道:“是宁娘说她觉得可以我才往你们两家凑的啊,她说若婚事成了免我两成租金,不信你们等她回来问问她。”
瞅着楚家大娘和楚家大爷不信的眼神,楚家三婶道:“莫非她没跟你们说过这事?”
楚家大爷不由分说要将她撵出去,这下楚家三婶也急眼了,她自己觉得是宁娘坑了她,反倒委屈地紧,她跺着脚帕子攥到手里。
“这竟成了我做恶人了。如果不是看在我是她婶子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管这事呢!你们等宁娘回来自己问问她,是不是她要的!作孽吆!”
楚家院里闹哄哄的。
一个清丽婉转的纤细美人被胡子芸扶着走进了楚家大门。
刚走进去看着快打起来的场面两人都愣了愣。
女人捂嘴咳嗽了两声,她唇色发白,春末披着厚厚的披风,一副气力不足的样子。
胡子芸见状又伸手给她拢了拢衣服担忧道:“阿娘。”
女人看着眼前的情形没理会胡子芸的动静,她手里攥着一封信,往前又走了几步蹙着眉喊了两声:“楚家大哥!够了,您两人这样拉拉扯扯算什么样子!”
她鲜少说这样重的话,更鲜少有怒气,一是她的身子不允许,二是在胡子芸的印象中来到楚家村的她总是带着极淡的苦意,其他的情绪仿佛都早被蜀地的大雨给重刷干净了。
楚家大爷终于也被清凉苦闷的雨浇醒,尴尬地往后退了退,楚家三婶站在原地怒瞪着他。楚大娘早听见声音从屋内疾走出来,看到了胡子芸的母亲、楚河的岳母、他们家的亲家母。
“胡家妹子,你怎么来了。”楚大娘的手在半空中张开又合拢,“不是生病了吗?如今可好了些?一点家事让你见笑了,我和他爸刚还商量着,晚上要不要去看看你和胡老医师那里有没有什么能用到我们的地方。”
楚大娘走了上去握住女人的手,入手是让人心惊的凉,连忙道:“快去我屋里吃杯热茶,他爹你去把宁娘送来的秋梨膏拿来,好像是在厨房的架子上。”
作为医馆的女医师,女人有着不同于她们小山村的清丽和雅,那是从一点一滴的细节展现出来的,不是他人能随意模仿得了。
楚家三婶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站姿也收敛了些,不愿被女人衬得自己像什么乡下村妇,虽然她本来确是。
女人捂着唇又咳了两声。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很不好了,胡医师觉得她待在医馆内总静养不下来,在前两天拖人收拾了渡柳村的屋子,让胡子芸带着她住了进去。才修的火炕烧的屋内热腾腾的,据说是宁娘的主意,比炎丹还管事。但即使春末屋内还没日没夜地烧着火,她也依旧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衰败下去,如自家门前的黄柳,春不生芽,命数将至。
她被胡子芸扶着进了屋内。胡大娘的里屋装饰的很温馨,墙上糊了满院的春草一看就是楚宁宁的手笔,墙上挂着的绣花像是楚涵做的,桌子上针线堆里分不清是黄鸭还是小鸡的布玩偶应当是她们家不让人省心的孽女干的——她曾经也收到过一只,好似是扔进匣子中了。
热茶被递到手中,望着楚大娘热切担忧的眼神,女人喝了口茶压制住了咳嗽,她把拆封的信递给楚大娘道:“这是宁娘寄来的,昨日就到了,只是我拆晚了些,耽误了时候。”
楚大娘不明所以地接过道:“没事,我等下就看。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与我说?”
胡子芸站在自己母亲身后扶着她背后的椅子一张朱唇欲启,整个人蠢蠢欲动。
女人又掩唇咳嗽了一声道:“便是为了信来的。”
楚大娘二话不说开始拆封看信。坐在对面的楚家三婶按耐不住,起身走到了楚大娘身边。
两人读着信,女人解释道:“这信本是单独寄给我的,但我觉得宁娘如今长大了,她自己的主意就很好。往后的日子……咳咳……是他们自己的,不是我们要过的……咳咳。”
她实在病的有些重,才说了两句完整的话便不成句子了,于是闭了唇忍耐胸腔喉咙中的痒意。
楚家大爷拿秋梨膏进门的时间,楚家大娘和三婶两人就将信给看完了。
胡子芸道:“宁宁姐要结就结嘛,反正那人长得也不丑,也算是不吃亏了!”
她虽然还不知四人测灵根的结果,可她素来是支持楚宁宁的,楚宁宁说自己没有灵根天赋只是为了楚河他们才走这一遭,她是信的。
只是可叹贼老天无眼,她宁宁姐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儿竟然会没有修仙天赋。
楚家三婶看着楚大娘怔然的神色小心且抱怨道:“我就说是她让我办的,你还不信。”
面对回来的楚家大爷的询问楚大娘把信丢给了楚大爷。
楚大爷拿着信着急:“这上面写了什么?难不成是他们几个在外出了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识字!”
胡子芸跑了两步饶过椅子去够信。
“我给您念!”
女人打量着自己这倒霉闺女,心想:这孩子看起来倒是一贯没心没肺、兴致勃勃的样子,就连楚河去修仙也半点没有担忧的。
胡子芸的确挺兴奋的。她还不到考虑良不良缘的问题,只知道喜欢的东西就抓到手里就是好的。楚宁宁说她觉得慕风人看起来好拿捏,且长得不错,是个很好的结婚人选,那胡子芸便觉得这样也不错,总归是她宁宁姐自己喜欢的。
楚大娘却不肯松口。信中楚宁宁说她知道慕风的情况,慕风虽然看起来迟钝但绝不是村口的傻子。她说自己惯来自私,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没有要忍耐她性子的道理,关起门来要是被欺负了她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不如娶个好看听话且懦弱的,往后结了婚家里一切还照旧,仍是她说了什么就是什么。
楚宁宁一字一句说的真诚,为的是让女人帮忙想想办法出出主意,怕楚大娘知道后不会同意。
女人却觉得,她写的真挚考虑的也很全面,比她劝楚家大娘一万句都强,于是直接便亮了信。
几人在屋内又谈了一会儿,楚家三婶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氛围,借故离开,离开前还故意朝楚家大爷摔了袖子。
院内的狗盆前楚宁宁家的大花猫挺着大肚子舔着爪子,时不时擡眼瞪视眼前巴巴看着自己的狗。
楚家大娘颓废地坐在椅子上,楚家大爷踱来踱去让她给喝止住了。
她拿着楚宁宁写的信,信纸因为太薄背面透出墨迹来。信上的字迹确实是楚宁宁写的无疑。谈自己身世坎坷,说父母恩爱早逝,道人间多情人不如无情人活的洒脱。她从不知素来沉稳亲切的宁娘有这样悲切的心事。
“她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女人稍微斜靠在桌子上,一只胳膊撑着自己,唯有脊背还不肯弯曲。
“大抵是怕你与楚大哥他们担心,她虽然一向把自己同小孩子分别开来。从我见到她是就是一副老成样子,可到底还是个孩子。我们这半截入土的人尚且看不透世间的因果,何况是她。”
胡子芸听不懂什么因果与小孩子的话,只说:“我觉得挺好的,到时候宁宁姐说西他就绝不会往东,这样也不怕宁宁姐被欺负。如果他真敢欺负宁宁姐,那我就放大黄咬他!”
女人又喝了一会儿茶,精神实在撑不住才起身离开,末了问楚家夫妻两人考虑的如何。
她与楚宁宁全然是因为看病认识的,那时她的身体还没这么坏,而楚宁宁的身体坏的离奇。后来楚宁宁身体好了之后时常去探望她,还跟胡子芸成了朋友,并跟着她爹学了医术,两人也就关系近一点。
胡子芸嫁给楚河她之所以会同意,楚宁宁也是其中的因素之一。说她们两个人是忘年交但也不尽然,只是总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在里面。
楚宁宁选了这么久,选择了一个傻里傻气的人是她没有想到的。但这是她选的,如果不走总会让她不甘心。人只有撞了南墙才会知道痛,就好像她一样。
女人其实很奇怪,明明楚宁宁有着更好的选择,更明智的路,可她偏偏选择蜗居这山村之中,同田间土壤过一生。明明她选择了这条无数芸芸众生的路,可她却要娶夫,娶的还是落水后心智有些问题的人。
她又喝了口茶听楚大娘的回复,头隐隐作痛。
楚大娘道:“我要亲眼去看看这人到底如何。”
女人点点头咳嗽着要走,楚大娘要去送她。
“山上这些日子可能是有野兽下来了,昨天猪圈里的猪就少了一只,西边李妹子还说看见了什么黑影,还是我送送你们吧。”
正说着,外面跑进来一个人,原来是他们猪肉铺最近雇佣的帮工。这帮工是邻村的一个农家的孩子,最近农忙结束所以来他们肉铺做帮工。
青年的黄黑色的脸上尽是惊恐:“猪圈……猪圈里的猪……”
楚家大爷拿起门边的斧头来问道:“是那野兽来了?”
青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撑着腿喘息了几秒道:“是野兽,不在猪圈,李家大娘被袭击了,咱们丢的那头猪,哦不,半头猪也在。”
楚大娘道:“说的什么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你李家大娘到底也么了?”
“李家大娘腿受伤了,他们家儿子去请胡大夫了。”
女人咳嗽着,眉间狠狠地皱起,扶着胡子芸的手用力,道:“一起去看看。”
云虚宗,云虚镇,繁华的街道上,如意坊门前。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最新鲜的春夏蔬菜,农医修新培育出的灵米哎!”
“两位小姐!要进来看看吗?”
楚宁宁悠悠达达地进了如意坊的门,这云虚宗脚下的如意坊确实豪华许多。
楚涵紧跟楚宁宁的步伐,她歪头去看角落笼子里的小兽,有些她认识,大部分她不认识。那些不知名的动物有些窝着,有些捆着,有些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往外凑,太小了,看起来好像还没断奶。
有在看东西的人发觉了楚涵的瑟缩软弱,斜着眼睛打量她,后又打量楚宁宁。
“刚到的小妖兽,姑娘来一只?这妖兽灵气稀薄,凡人也能填补身子。”售卖的人道。
楚宁宁停下来转头看了看笼内的妖兽,她伸手指了指一只毛茸茸的好像兔子,但耳朵很短的妖兽。
“给我拿这只吧。”
小妖兽被人提着耳朵揪了出来。
“不要剁块,我要活的,捆了它手脚给我就行。”
售卖的人应下,便用特制的绳子捆住妖兽的手脚躯体,动作好似处理一只母鸡,导致小妖兽发出类人的叫声,听的楚涵更加不忍了。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妖兽,她们县上的如意坊也是卖的,只不过卖的少,只是当噱头卖。楚涵曾跟着楚宁宁去过一两次,见到的也都是丑巴巴的妖兽尸体。她们村就更不可能出现妖兽了,从前不明白,渔北冥来了之后大家才知道不是祖宗或神仙庇护,而是他们那里没有灵气,什么生物但凡能长腿的都绕着走。
“这妖兽性子凶,别看长得可爱实际上一口能咬你一块肉来。如果姑娘要灵宠,还是要去买御兽师调教过的为好。”
“而且千万也不要随便放跑它,否则造成混乱,到时候监仙阁会视情况对您进行处罚的。”
楚宁宁淡定道:“我知道。”
售卖的人道:“不然还是给您处理了吧。”
楚宁宁依旧拒绝。
售卖的人道:“我有点不放心。”
楚宁宁看着他无语道:“你是第一天来这里工作吗?”
售卖的人道:“不是。”
楚宁宁:“快扎。”
售卖的人耸了耸肩奥了一声。
“妖兽售出概不退换。”
楚宁宁伸手接过捆地扎扎实实在半空中蚕蛹一样吊着的灵兽付钱,随意问道:“对了你们这有碧落草是吗?”
售卖的人一怔,随即低头应下:“是……是有碧落草。”
他看了看面前在挑妖兽的另一位顾客,道:“我带您两人去小间等一下。”
走进小间,售卖的人告知两人需要等待一会儿后就合掩上了门。
楚宁宁将小兽递给楚涵让她拿着。
楚涵抚摸着小兽的背道:“如意坊怎么也卖妖兽?”
“他们什么都卖,只是我们那里人少,所以卖的东西也少。”
等了没有几秒钟外面就又有人推门进来,道:“灵米刚刚上架了,两位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楚宁宁迟疑了一下对楚涵道:“涵涵你在这等着他们把碧落草拿过来,我出去看看灵米是什么样的,如果便宜的话我们买点回去吃。”
楚涵应下。
跟着侍者走出门去,两人去的方向却不是如意坊内部,而是走过小道,从一面没有任何凸起的墙前停住。
系统警惕:【快跑!这人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