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沚
风轻而软,吹的花影在窗上摇曳,有细密的槐花顺着风落进窗内。
已近傍晚,最后一点夕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傅云奕起身,行至窗边,入目如一帧画。
太阳一半落入地面,火烧云卷成桃花瓣,李玉翎站在一株玉簪花面前,素手执一只桃花团扇轻摇,浅淡的素色裙子,乌发间的细密流苏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在她边上,是文士舟白。
哦,如今已经是翰林院待诏。
两人在视野开阔的亭子里,没人侍奉,低声说着什么。
“周郎如今荣升侍中郎,可喜可贺。”李玉翎一只手拂着花瓣道。
之前李玉翎虽说要扶持他位极人臣,如今不过半月有余。
侍中郎虽说只是四品,可这是个实缺,官加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行的是宰相权利,再加上手中待诏的拟制权,这是分走了一半的宰相权。
舟白插手:“臣拜谢公主提拔。”
“你有能力,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李玉翎摘了一朵玉簪花放在鼻尖轻嗅,仰面看天边的晚霞,一副闲看云起云落摸样道:“本来御狩朝中事务应搁在一遍,更不提受官罢官,只是如今出了刺杀之事,越王,太傅都牵连了进去,萧家始终不能另吾完全放心,如今圣上身子不好,怕是回洛阳这一路上风波不会少,这也算是让你临危受命。”
“这一路上的人手你务必要安排好,圣上太子近身之人一定要保证没有问题。”
舟白道:“臣最近也在琢磨这件事,拟了一些名单,若是能和太傅一起商议最好。”
“可惜如今见不到太傅。”
“还有一事,两日前夜里,出了刺杀之事,连着两日,神策军毫无头绪,圣上今日落了神策将军的职,神策军是圣上和殿下身边的贴身守卫,如今这神策军的人选是迫在眉睫。”
“公主是否有可信人选?”
这世上的阴谋诡计,其实说不上多高明,无非是身边的被判,如今就是不知这一个个的人面下到底是人是鬼,才步步艰辛。
神策军原本是傅云深统领,这钱明是萧又野推上去的,李玉翎就是不敢信,所以才去越王书房走一遭,让天狩帝顺利将人给薅下去。
只是如今谁暂代神策军一职,李玉翎一时也想不到完美的人选。
“这个吾要斟酌一下,你先将你中意的名单告知吾。”
“臣心中属意的人选有四人,任柏明,常亮,翟益阳,唐景天,这四人各有优势,又各有不足……”
李玉翎慢悠悠摇着团扇,漫不经心的拂着花。
远远看,美丽的女娘,俊俏的朝中新贵,风花雪月。
李玉翎耳朵听着这几人的背景,能力,与之牵扯的背后姻亲关系,洛阳的权贵就是这样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心念跟着快速分析,无意间一回眸。
一轮轩窗,少年郎君眼眸低垂,长眉入鬓,眼帘微微阖着,她的视线极好,能看到他的睫毛微微卷翘。
墨发披散至腰际,交领宽袖大衫,一只手端着玉壶,一只手捏着玉杯,玉杯里的饮子连成长长的线,落进玉杯里。
一扇简单的军帐窗户,因这抹色彩成了一副画。
他并未看自己。
傅云奕似是没察觉到这道视线,斟满饮子,搁了玉壶,慢慢啜饮子。
崔言乐见李玉翎朝这边看过来,朝她挥挥手,雀跃的吼:“公主,六郎醒了。”
傅云奕呛了一口热饮子,咳了两声,他感觉到那抹身影朝这边走过来。
嘴唇整个埋进杯子里小口啜。
李玉翎先喊了一声“崔郎”,目光才落到傅云奕身上:
“傅郎君,身子可好些了?”
傅云奕擡眸,李玉翎同他一窗之隔,站在斑驳的影子里,光斑在她身上晃。
“多谢公主关怀,”他咳了两声,“好多了。”
“瞧着还是咳的厉害,”李玉翎道:“还是让太医令过来看看。”
在她眼里,他很弱吗?
傅云奕不想看太医,眉峰凌厉,眼神坚毅:“已经没事了。”
像炸刺的刺猬。
“你真是个不听话的病人。”李玉翎说。
微微冷淡的疏离目光,如山林晨雾。
连对舟白,都可以一起闲看云起云落。
崔言乐是崔郎。
只有他,是傅郎君。
他大逆不道的回:“让公主不高兴了?”
“有点。”她绷着小脸。
“公主内心里好像并没生气,”傅云奕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故意的。”
李玉翎心中奇怪,他竟看透她。
他轻易能将她看透。
“你说吾是故意的,其实也不算说错,”李玉翎将扇子抵在鼻尖敲了两下,鼻尖以下的部分隐在半明半灭的扇子后面,半透不透的,带了纵容的意味:“不喜就不看吧。”
傅云奕微微一愣,她今日为何这样好说话?
“吾摆了宴席,一道喝酒逍遥。”
还不待傅云奕出声,崔言乐拍着他的肩,拉着他出去一道参加宴席。
绿妖是教坊舞技最出众的女娘,腰肢细又柔软,骨肉轻盈,可以连着跳二十圈而不晕,踢摆跳跃间水袖翻转,婀娜多姿。
崔言乐有信心,像傅云奕这样常年静养在院中的郎君,见了还能移开眼?
绿妖还从未见过像傅六郎这样俊美的郎君。
烟波流转间,在场的男子谁的目光不在她的身上。
偏这谪仙一样的郎君,只低头啜着饮子。
她是教坊的头牌,常常在各种宴席上献舞,也不是没见过这样举动的郎君。
皆是年岁小,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
生涩羞愧的。
这愈发勾起她心中的欢喜。
足尖一转,披帛有意无意的朝傅云奕的鼻尖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