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沚
漏孔熏笼里蒙顶鳄梨香料蒸腾,空气中充盈着清冽甘甜的梨花香。
窗棂半开,柔软的纱帐吹出风的形状。
傅云奕站在这粉色的纱帐前,唇瓣珉成一条直线,陷入沉默。
大概是因为之前刚睡醒之时被崔言乐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这会子才注意到,粉色的纱帐!
挂帐子的金钩上还有两只布偶女娃。
熏笼里的香,好像是李玉翎常用的香料,微微的梨花香,清雅甘甜。
“你就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随圆看看那帐子,“那日奴有问过女官,只是这里的一应物俱走的是公主的份例,只有这样的。”
“只是帐子还好,总算被面还是乳白的。”如果忽略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花。
所以这些都是李玉翎的寝具?
傅云奕耳里像滚过雪,熨起一片滋着皮肉的灼热。
虽然知道这些肯定是新的,不可能是李玉翎用过的。
但想到用着一样的寝具,两个毫不相之人,似乎有了一种微妙的关联。
他揉着额角,竭力想压下心头这种微妙的情愫:“吾自己的寝具呢,拿过来换上。”
随圆思考了这件事道:“奴出不去,若是缺了什么,都是告知穗穗,穗穗安排使给取来的,奴现在去喊?”
“算了吧。”
他不看这帐子和被衾了。
去架子上找书,扫到一柜的瓷娃娃,之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子再看。
为什么他的房间里要有这些奇怪的女娘东西?
“将这些都收了吧。”他吩咐道。
“穗穗说这些都是贡品,要录在册子上收入公主库房,不好随意收,奴去喊穗穗姑娘来?”
傅云奕四处扫一眼,白玉壶没有一丝杂质,博古架上的瓶子皆是汝窑,暖玉枕,件件皆是精品:“算了,不必收了。”
“将那香薰灭了。”
《太白阴经》《虎钤经》《纪效新书》《练兵实纪》,都是珍藏本,公主居然还收藏了这样多的兵书?
傅云奕洗干净手,用帕子擦干净,大概挑选了一遍,选了《练兵实纪》,去窗边坐下。
另一边,李玉翎今日饮的酒不少,泡澡的时间长了一些,沐浴完出来有些口渴,端了一杯金丝皇菊小口吞着,慢慢走近窗边。
清风,弯月,轩窗,一颗老槐树,少年。
回身看了一眼莲花刻漏,已经指向亥时,李玉翎仰头饮干净热饮。
这个时辰。
他竟然敢不睡觉!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身子吗!
傅云奕正沉浸在遁甲的精妙上,随圆同穗穗拜别,重新进来,“郎君,得歇息了。”
被打断,傅云奕微微蹙起眉头:“你自下去歇息。”
“这是命令。”
傅云奕的指尖顿住,擡眸看过去,听见随圆解释:“这是公主的命令,刚派的穗穗宫婢来传话。”
“要熄灯。”
傅云奕:“……”
他下意识看过去,错落的窗子,不知何时多了人影,并不是比直对着的窗户,他侧眸能见李玉翎站在窗边,手撑在两侧。
目光穿越空气,臻臻枝丫,似是落在自己身上,又是看着悠远夜空。
这会子褪去繁杂华丽的珠宝,青丝铺散开,着了寝衣。
李玉翎垂下眼皮,眼睫颤了颤。
转身,进了内室。
倏然,室内一片昏暗,傅云奕听见随圆道:“公主说了,立刻熄灯入睡。”
搁了书,傅云奕起身去内室。
一声撞击的声音,之后连着东西落地声。
“郎君,奴不小心撞到了几,大约是碎了个瓶子。”
傅云奕躺在床上揉揉额角:“下去吧。”
“明日问问多少银子,补上。”
“唉。”
这被褥是被熏香熏过的,清雅的梨花香。
同她身上的熏香一样。
他很确定,刚才她挨着他的时候,他闻见了这股清香。
帐子被风吹的飘到脸上。
她只是看在他阿兄的面子上照看自己。
为何要将乘自己昏迷将她安排到这里?
又让舞姬勾引他?
傅云奕脑子里闪过李玉翎摸萧又野脸那一幕。
跟随她的人那样多,还有多少人得过她这样的对待?
她抱过他阿兄。
他阿兄早就过了成婚的年岁却至今未成婚。
武功路数出自傅家。
几乎可以呼之欲出。
宝华公主。
他呢喃一声,鼻尖的香气太浓烈,人好像被这种香气包裹了,陷在一片馄饨里。
豁的起身。
借着淡淡的一点霜白月光去了榻上,将自己扔上去,手盖在眼睛上。
傅云奕睡眠一向浅。
很小的声音,他还是听见了。
黑暗中,眼皮睁开,快速行至窗边,一道极淡的黑影倏然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