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徂东山
“你一个天子,宿在外头梨花厨,也不怕传出去被下人笑?”
梨花橱只是休闲的次间,李玉翎无奈的揉揉额角,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给他推出去,李京鸾不以为意道:“无所谓,只要能看着阿姊,不让你半夜跑了就是。”
李玉翎无语:“外头都守着人,你已经下了命令不准吾出去,吾能去哪。”
“反正不行,”李京鸾朝梨花厨的榻上一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朕一定要亲自看着你的。”
李京鸾不太舍得睡,总怕一睁眼李玉翎就离开了,脑子里浮现出以前和李玉翎一起同寝的日子,“阿姊,你还记得娘娘一走的时候吗,你那时候每天晚上给都吾唱歌,哄吾睡觉。”
李玉翎亦看着帐顶,还以为他想听,“记得啊,你想听哪一曲啊,吾唱给你听。”
话音落下,听见橱窗里,男童吟唱的声音,“①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需茫茫……阿姊,吾长大了,可以唱歌给你听,也可以保护你了,你只管在宫里做公主,吃喝玩乐开开心心就好,不要走,不要再替朕收拾烂摊子。”
“朕一定能赎回自己犯下的错,你不要去涉险……”眼皮重重阖下来,他呢喃着,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不知道,鸡丝羹里加了助睡眠的茯苓,迷迷糊糊的,很快深深睡过去。
李玉翎点了一只极小的灯,拓过来一点昏暗的光,李京鸾侧躺在瓷枕上,被子蹬到肚子上,仔细看,原本肥嘟嘟的两腮如今已经有点脱骨,小眉毛蹙着。
分明还是个小孩。
李玉翎柔柔注视了一会,提了被子给他盖上,将他手塞进被子里。
再多的牵挂也要分开,李玉翎起身,手突然被抓住,只听见李京鸾喊一声,“阿姊……不要走……”
不知是做梦,还是感知到了,一瞬间李玉翎有点动摇。
这点动摇在深夜中化作一声长长叹息,揉揉他的手背,小手果然放开他。
熄灭了那支云纹灯,打开房门,少监手臂挽着拂尘,目光滚着:“公主--”
“少监,”李玉翎道:“圣上交给你了,您好好看着他,等本公主回来,给你养老送终。”
“能服侍两代帝王,是老奴一辈子的荣幸,”赵前道:“公主只管放心,老奴拼死亦会照顾好圣上。”
“圣上醒来,你将吾的话转述给他--”
“如果恐惧和害怕,那就多做实事,每一分脚踏实地的努力都能消除一分恐惧和害怕,当做出来的实事足够多,恐惧和害怕自然消弭,剩下的都是一往而前的勇气。”
“本公主等着他铺好路,迎接吾回来,安心做那个只管吃喝玩乐的公主。”
穿过一路夜色行至宫门,李玉翎回头,大明宫在夜色中庄严又磅礴,斗拱抱月,飞鸟逐星。
她跟自己承诺,一定会回来!
这片土地上有爱她的人,也有她爱的人,她一定能回来。
斥候持着国丧的箭筒翻越大半个大唐,飞入骁勇军时,骁勇军十万大军的主力恰好入驻滨州,一道分界线外就是雀州,只是经过两个月的激战,如今雀州已经完全沦陷,沦为高句丽国土。
越王对着那份尚书省发布的国丧并傅静谋害天狩帝的敕一张脸黑成锅底。
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傅云奕。
傅云奕摸摸鼻子,一副伤情摸样:“贵……唉,”他长长叹息一声,“现在说贵妃也不合适了,姨母糊涂啊,多大的仇恨,竟毒杀太上皇,她走了倒是痛快了,也不想想您,王爷要回去奔丧吗?”
越往心头一梗,讥笑:“你是宝华的驸马,也算是皇室半个儿子,驸马要回去奔丧吗?”
“吾还真想,宝华肯定是伤心坏了,想要吾的安慰才让传递军情的斥候充当送信使,”傅云奕看着萧又野,捏着李玉翎的信更伤情了,“不知是不是难过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伤了身子就不好了,还不知心里怎样的难过,吾要好生措辞,好好安慰她。”
萧又野搭公拉箭,在转瞬之间完成,众人只看见一道光影闪过,直直朝傅云奕射过去。
箭气撕裂空气,破空而来,傅云奕两指一捏,箭夹在手心,箭尖在偏耳朵一寸的前方停住。
陨铁箭头的光鉴着指纹,他淡定的用另一手将李玉翎的信装进怀里。
这不啻于一场明晃晃的刺杀,众人谁也没想到这么血腥暴力,一言不合就拿尖射人,一时间安静如鸡。
看着胆大的萧又野勾着薄唇,言笑晏晏的:“不小心,傅六郎应当不会介意吧?”
有共同看不顺眼的人就是同盟,越王心情瞬间好不少,“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娘,都是一个军营里作战护卫家国,六郎应该不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傅云奕修长的脖颈偏过去,唇角勾出莫测的弧度:“萧前锋,箭法退步了。”
“刺不到吾没关系,上了战场刺不到敌军,把自己给交代了可就不好了。”
萧又野冷笑:“比你傅家的箭法好就行了。”
“萧前锋还当真了。”
“阿兄那个人吧,视名利如浮云,”傅云奕手随意一扔,箭啪一声落进萧又野后背的箭筒里,漫不经心笼着袖子道:“他那个人,最不喜同人争强好胜,阿兄没想和你争,让着你玩呢。”
“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呢。”
萧又野像一个炸了的炮仗,“如今死无对证,你倒是能编!”
“就你,连吾都比不过,还妄想胜过阿兄。”
“小子,本公子今日让你开开眼!”
萧又野冷笑一声,搭弓,拉满弦,嗖的一声,箭离弦。
“武将军,借用一下。”
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傅云奕从他手里拿了弓和箭,一拉,众人又听见嗖的一声,一道利箭紧随其后,从箭尾处劈进去,那箭四分五裂落了地,而后头那只箭稳稳插-入千步之外的靶心。
不是说傅六郎病了十几年吗!